漫步在漆黑陡峭的山道上，四周是阴沉的树林，歪七扭八地倒在公路的两边。路上没有多少路灯，就算有，也像是被黑暗捏住了喉咙，只敢温暖那脚下的一亩三分地。因此路非常昏暗，没有多少行人。
虽然四周冷清可怖，杜川依旧走着，面无惧色。他在这漫步中，感觉自己似乎活着。汗水从额上留下，滑进嘴里，那是咸的；酸胀感从腿上传来，那是如同不停耕作的老农一样的劳累；胸口泛起恶心的空虚感，似乎被人往气管里塞了东西，致使呼吸不畅，他不得不像离开水的鱼一样，张大着嘴挣扎着。
然而这一切的一切，这诸多难受的感觉，都给予了杜川活着的实感，似乎只在这时，他的感觉才渐渐回到了他的身上，这让他着迷。
“杜川，你给我停下。该死，该死！没事爬什么山，我早该猜到，这地方又黑又热，还他丫的这么多蚊虫，草，咬死我了！不爬了，听到了吗？老子不爬了，你也给我停下！”身后传来了竭斯底里的叫声，杜川不情愿地停下了脚步。
杜川回头望向那苍白的男人，看着他扭曲着面容，用力地抓挠着自己的肌肤，在上面划出很多道深红的印子，看着他拉扯着嘴嘶吼着，看着他神经质地跺着脚。这可笑而又可悲的一幕，就像照镜子一样，映在了杜川的眼前。
杜川突然淡淡地笑了，就像看到了疯子，低沉地问道：“我的大哥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你没听到吗？给老子停下，不爬了，这狗地方。我一秒钟也不想再待。”男人愤怒地对他吼道，那带着不屑的表情，就像在吼一条低贱的流浪狗。
“哦~你不想爬了，那关我什么事啊？我可是还想再爬会儿呢！”杜川笑着回道。
“杜川，你胆肥了啊！还敢违逆我，也不想想现在的生活是谁给你的。是有谁在，你才能住豪华的公寓，喝上千元的红酒，还能天天k歌。呵，吸着k粉的时候，像狗一样求我，现在居然还敢这么冲地跟我说话。你翅膀硬了啊！！！想当年你抓上我裤脚之前，还不就是个在酒吧耗费光阴的小职员。”崔璨冷笑着说道，他又站的笔直，头昂的老高，像是骄傲的孔雀，正维护着自己华而不实的尾巴，“想想你劳累贫穷的生活吧！想要祈求我的原谅，来来，过来舔我的鞋吧！”
杜川默默地听着这些话，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了，他低头不语。
“来来，过来吧！我的乖狗狗！”崔璨继续用阴阳怪气地语调说着，还晃动着他纤细如同牙签的双臂，就像是那种用橡皮制成的玩偶。
“哈！”杜川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非常滑稽，不由笑出了声，这笑声大了起来，渐渐疯狂。
“哈哈哈哈！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杜川猛地后仰着身躯，又像弹簧一样猛地前倾。他就这么手舞足蹈地开怀大笑，似乎突然疯了。
他想到了猩红的眼眸，想到那红宝石一样的眼中饱含的怜悯，想到了那向着太阳远去的狼，又想到了那迷迷蒙蒙的下午，他空洞地望着空洞的城。
“哈哈哈哈！大哥，你就停在这里吧！而我将继续前进！哈哈哈哈……”对崔璨吼出这句话，杜川就疯笑着继续攀爬，把早已呆愣的崔璨扔在了身后。
崔璨看着远去的杜川，摇了摇头叹息道：“呵呵！原来是疯了啊！真是脆弱的人啊！下次找的伙伴千万要学会习惯，怎么能像这小东西一样脆弱。没错，下层的家伙都是这种经不起大场面的人，我下次可不愿再跟他们混了。我就该找些与我身份相衬的人，这样才没有疯子扫兴。”
他在他苍白的脸上扯出了冷酷的微笑：“就该这样，不是吗？失败总是给人教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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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行山盘坐着，像是肃穆的罗汉。回头望了一眼，杜川只觉得自己在山的怀里，在黑暗的怀里。他站在山道的一处拐角，这恰恰是半山腰，往前可以看见下面的树林，远方便是明亮的城市。
天上的月被大片的云遮住，忽地吹来一阵暖风，就见云被大片的卷走，又被大片的送来。于是，月也就学会了眨眼，不时撒下的银光，像是天上的钻石，铺在染了墨一样的树林上。
脚下这片忽明忽暗的地照出了天上的风云变幻，再往远处去，就是始终荡漾在昏黄光晕中的城市，这么一对比，城市却像是浑然不变的了。
杜川停下了脚步，屏住了呼吸，呆望着这一切。他任由暖风吹着，任由汗流着，任由腿不停地打颤，他只是望着。
他似乎能感受到一切，就连草木的一舞一收，都似乎清晰地印在心底。
他以为自己应该是快活的，因为这浩荡的光景，他生所未见。比上那光亮的奢华的房子，比上那灯红酒绿的街道，比上那涂满胭脂的妖娆女人，这一幕无疑要美太多。
然而，他就是感觉不到快乐，他的心空空如也，就像吹起的气球，里面什么也没有，一直什么都没有。
难道我再也没有情感了吗？杜川低头想着，伸出他的右手，他用那枯柴一样的指爪拧了下自己苍白的皮肤，刺痛瞬间浮上心头。
那……这痛苦又是怎么回事？他迷茫地抬起头，那空洞的眼瞳骤然收缩，他瞬间停止了思考。
因为，那只狼蹲在那里，在那不远的树梢之上，岚云之下。这或许不能称之为蹲，用飘来说更为准确，因为它只是做出了蹲的动作，事实上却像是没有重量一样浮在了空中。
杜川望着狼，看着它黑色的毛发融进夜色，看着它的眼睛注视着他。杜川并不害怕，甚至有一种淡淡的温暖，因为那红山楂一样的眼睛一直柔和地看着他。
不似之前的任何一次，里面既没有怜悯，也没有鄙夷。
“你是谁？”杜川疑惑地问，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。
狼轻轻地探了探头，露出了一嘴锋利洁白的牙齿，说：“我是你，又不是你。”
“是我？又不是我？那你到底是不是我？而且，我觉得自己和狼并没有相像的地方。”
“该怎么说呢？杜川，我源自你的灵魂，又高于它。”
“你知道我的名字？”
“为什么不知道呢？而且，这件事你也知道，就像你并不惊讶于我为何会说话一样。”
“是吗？也就是说，我和你是一体的？”
“不是……”
“……算了，不谈这么复杂的问题了。我只想知道，你屡次出现，有什么目的？”
“目的？这个词用得或许不太准确，但对我却勉强成立。要说我想做什么，我只有一个目的，就是让你回归你的路。”
“回归我的路？”
“是啊……回归你的路。”狼深深地看着他，那目光深邃的就像夜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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